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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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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蘇回頭,只見花洗塵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,凝望著她。他的雙眸漆黑透亮,身形挺拔修長,在漫山紅潤的燈火中,他整個人的身影完全罩在了她身上。

當年她作為雲影同花洗塵初見,就是在這江邊。他那時年方十五,還沒有這麽高,卻已經這麽一派老成了。

她那時總想,他一個半大的孩子,怎麽這麽沈穩,後來接觸多了,發現他有時也挺有小性子的。現在他是三十六天最清貴的神明,縱然容貌不變,當初那個和她置氣的少年,早已不覆存在。

林蘇覺得自己就適合蹲著看他了,可花洗塵走前,在她旁邊蹲了下來,望著她黯然的神色道:“不開心?”

他這聲關切同他當初日日在西閣陪著她的語氣一模一樣,林蘇一時之間恍惚,呆在了原地沒有出聲。

王若莞不情不願回去看著燈火,西閣門還沒踏進,已捕捉到了清風的一片衣角在裏面,她連忙轉頭撤走。

清風到了昆侖宮先同太上老君客套了幾句,老君一放他走他便立馬來了西閣。見弟子們都忙著放燈,他幫了幫忙,察覺到門口有仙氣飄散,他知是王若莞,二話不說追了過去。

王若莞往山下逃竄,遠遠望見她高高在上的師父正蹲在江邊和美人眉目傳情,回頭又見清風殺了過來。

她心裏猛地一激靈,毫不猶豫選擇拽著清風往邊上樹叢裏躲去。

清風不知情,在趴在樹後觀察著前方山門的王若莞身後站著哀怨:“你終於肯同我說話了。”

王若莞毫無心思地應了一聲。

清風時不時尋些七七八八的理由來尋王若莞,這次他又先來了個無關痛癢的開場白:“上回,我送你的珠子,你喜歡嗎?”

南海的珍珠頗負盛名,上回清風去那邊辦事,挑了不少珠中極品回來,顏色黑白紫粉均有,個個足王若莞的拳頭那麽大,潤澤溢輝。他就是為了送給她,卻佯作渾不上心地說是順手拿來的,瞧著不錯丟給她玩。

這回又“專門”來問她覺得那些珍珠怎麽樣,不料王若莞眼皮沒回擡給他一下,定定望著遠處,蠻不在意道自己見其他仙子喜歡拿珍珠粉保養容顏,就磨成粉送她們了。

王若莞方看到她師父將一個小藥瓶遞給了孟婆,孟婆起身回禮,她師父臉色卻算不得好,清風忽然一把將她整個人掰轉了過來,王若莞蹙眉:“你幹什麽!”

清風一口老血堵在心頭,切齒痛恨道:“我送你的東西,你就沒一個珍惜過!”這麽多年下來,他哪次聽到哪裏有新奇特別的好玩意不是惦記著給她弄來,她倒好,就這樣糟蹋!

王若莞擡著下巴道:“我怎不珍惜,保養好仙子們的美貌也是為你著想,我本想著你這麽把年紀了,能看上一個也不錯。”

清風被她一激,脫口斥:“你倒是保養一下你自己呀。”

王若莞哼:“我幹嘛要保養?”

清風與她王八看綠豆對瞪了半天,賭氣道:“我以後再也不送你東西了。”隨而覺得話說的太滿,“送也不送好東西。”

王若莞不以為意哼了一聲:“愛送不送,反正現在也用不著我操心你的人生大事了。”

清風一聽,咬了咬牙:“你就這種態度?”

王若莞心上一酸,低著頭哼道:“不然要什麽態度?”

清風素來知道她倔犟,同她這樣吹胡子瞪眼只會沒完沒了,定了定心緒,他溫聲道:“我知道你一直記著當年我拒婚的事,我那時也想不到現在成了這樣。”想不到他慢慢真看上了這個敗家娘們,“現在地府將我爺爺當年的婚書翻了出來,我也很意外,可是我沒想娶她。”

王若莞一直低著頭沒回話,只聽清風道:“我會同孟婆說清楚,我有心上人了。”

王若莞心頭一跳,擡眼望了他,清風目無斜視地將她望紅了臉。

一見她成了個“熟柿子”,清風心上一癢,幹咳了聲:“你別躲著我,也別給我送賀禮了。”

王若莞用胳膊捂了捂紅頰:“誰躲你了,我只是忙。”

清風確認她心裏實打實有他,妥協地笑了一聲。

王若莞正不知說什麽,轉頭恰巧見到林蘇不知何時已站在石階上往他們這邊端詳。

王若莞臉皮薄,哪能受得了別人看偷情一樣看著她,立馬轉過了臉同清風保持了一段距離。

清風見眼前女子眉間一朵曼珠沙華,了然她就是孟婆,神色卻也未變。

林蘇見他從容,心裏通透了大半,笑了句:“你們繼續,繼續。”

清風對她作揖:“來日必登門拜訪。”

林蘇道:“好說,好說。”

林蘇識相離去,尋回了無常和暮景,將袖子裏的藥瓶遞給了暮景。

暮景疑惑:“你不是說沒拿到嗎?”

林蘇道:“老君心善。”

花洗塵問老君拿來給她的,林蘇也不知算不算是他後來覺得輕薄她太甚,給她的補償。她蹲在岸邊一直沒太出聲,只怕自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,不小心就把卑微的思慕之情抖了出來。他見她不出聲,也沒說什麽,給了藥便離去了。

從昆侖宮回來後,林蘇待在房裏沒出過門。

好幾天不見她,忙活了一天的荑娘這日總算得空逮住了無常鬼君問了一問,聽到無常說林蘇將自己悶在屋裏參悟人生,荑娘奇:“她這是決心看破滾滾紅塵?”

又來留宿的“貴客”暮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,道:“她就算看破了,也是個酒肉尼姑。”

林蘇絕對不可能天天都吃齋菜,她縱然真能悟空一切,單這一點,也會從尼姑變成俗家弟子,再直接回歸凡塵繼續俗氣下去。

荑娘笑了笑點頭,又道:“她可是又犯什麽事了?”

無常回憶道:“沒啥事呀。”

暮景頗有明鑒:“她犯錯了才不會這樣,她幾時怕過犯錯。”

荑娘頷首,想來林蘇一向心寬,隔幾日也就恢覆了,她是最不可能將自己困在愁苦中的。

暮景常常手裏捧著一盆枯敗的花,今日他又在她客棧裏用一個看似藥瓶的容器澆灌它,荑娘留神了片刻,不見那花有變化。

暮景臉上全是失望。

荑娘大概看出來他是想覆活這死去的花,過來道:“萬物都有命數,你何苦強求?”

暮景望了她一眼,又望向了花:“我偏要強求。”

荑娘見他一張粉面桃花的臉上一雙倔強的雙眸,心底深處隱隱有些莫名的波動。

她總覺得他從很久以前就這麽倔了,可很久以前,她可曾見過他?

至第十日,林蘇終於受不了自怨自艾,決心出關,溜回了地府街市,去了荑娘的客棧蹭飯。

荑娘吩咐了後廚房,回到前店站在泠蘇一側好一會沒動,一臉好奇:“好幾天不見人影,幹嘛了?”

林蘇挑眉笑道:“修禪去了。”

荑娘沒有追問,笑道:“前些日子我看見一位好看的仙官。”然後饒有興致地望著林蘇。

荑娘在不見林蘇的這些日子,曾招待過一位極其英俊的仙官,他只來過客棧一次,十分面生,卻要她給他上孟婆平時喜歡吃的菜,出手很是闊綽。

當日花洗塵在北陰殿內時,荑娘見無常都跪下了,自不敢擡眼細看他,便對花洗塵真實的模樣沒有印象。

林蘇不以為意:“你店裏不是經常有個好看的仙官?”暮景小白臉的美貌,自是公認的。

荑娘賊賊笑著:“比我店裏這個還好看的。”

林蘇微微擰眉,沒回荑娘話,四周環望了番。確認荑娘口中的仙官不在這裏後,暗暗松了口氣,又耷拉了腦袋嘆了聲息。

荑娘哼笑道:“咋啦?桃花債啊?”

林蘇挑眉:“‘桃花’二字和我扯得上毛?”

荑娘故作深思一波,點頭認可:“也是。”

林蘇瞇縫著眼看著她,荑娘忍著笑望了望房梁去招待別人了。暮景從樓上下來,他又是“春分桃李”的“貴客”,且“貴客”簽連中了好幾次。

暮景板著臉走近了林蘇,見荑娘在內側和一位客人閑談並未註意他們,他特地小了聲:“梁曄入了忘川河卻沒去投胎,你知道嗎?”因他是為梁曄求情的仙官,無常將此事知會了他。

一般鬼魂跳入忘川河,都是去投胎,遲遲在河內不走的,會慢慢同河水淪為一體。在河裏,孟婆湯不會奏效,他永遠都會保留自己此世的記憶,不會忘卻,不會有新的記憶,也不會再回來。

林蘇未語,也不意外,雖然她自關禁閉沒人敢來擾過,但這事她覺得情理之中。梁曄這麽多年的執念,就算別人願意給他機會放下,他自己也不一定放得下。他做下這許多錯事,落入忘川河成了靈水,也不失為是一種度化。判他入輪回,是了卻荑娘的紅塵,他不入輪回,是自我的懲罰。

暮景道:“別讓荑娘知道。”

林蘇點頭:“沒必要。”

暮景沒再說什麽,往店外去了。

林蘇喝了口茶,不自覺嘆了口氣。嘆完了沒明白自己為何會嘆氣,又出了會神,只能寬慰自己想不通就不想了,這許久的日子裏,若事事都要明了順心,怕也甚傷神。

吃飽喝足後,林蘇轉身離去。路過岸邊,河風一吹,有些舒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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